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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章 (1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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嘀嘀咕咕的說些沒譜的話,被我給攆出去了。”

胡氏抱著衣服緩步踱到他身邊,把衣服放在他手邊,蹲□子朝他小腿上澆了澆熱水,低聲回道:“弟妹最近總往鎮國公府跑,說是國公夫人中意二娘子得很,那話裏的意思,似乎是想與王府做親呢。”

盧之安“噗——”地輕笑出聲,無奈搖頭道:“她還真是敢想。那鎮國公府也是,郡王爺的婚事豈是他們說了算的,若是傳到宮裏頭,太後娘娘還不知怎麽看他們呢。你回頭讓母親跟三房說說,讓她們註意些分寸,莫要鬧出些傳言來,反得害了二娘子。”

胡氏苦笑,“你當母親不清楚麽,便是我也委婉地跟弟妹提過。她而今滿腦子都只想著要做郡王岳母,只怕還以為我嫉妒她,故意和她過不去呢。前幾日大娘子和仲哥兒回門,她們不在府裏待客也就罷了,回來的時候在大門口遇上了,還對仲哥兒冷嘲熱諷。也虧得大娘子嘴巴厲害,把她的話給堵了回去,要不,仲哥兒怕是要受些委屈。”

盧之安聞言微微一挑眉,“他受委屈?”聲音裏帶著幾分揶揄的笑意,罷了又搖頭笑道:“你放心,這個侄女婿厲害得緊,就憑三弟妹那點道行,半點皮毛都傷不到他。”

“老太太卻是心疼得緊呢。”胡氏伸手幫著他捏了捏腳,笑著道:“仲哥兒是個聰明的,知道府裏頭誰的話最頂用。”這一年多來,邵仲沒少尋著借口往府裏跑,每回總要帶些東西上門,不論貴賤,卻總也少不得她和兩個孩子的份,故胡氏提起他來,總是忍不住眉目帶笑,語氣也柔和許多。

盧之安涼涼地看了她一眼,笑。胡氏捂嘴道:“你也別這麽瞅我,這府裏頭上上下下誰不說仲哥兒的好,便是有心經營的,那也要有本事。整整一年半的工夫,誰像他這般有耐心。若是日後哪家府裏的哥兒也對我們家嫣兒這般用心,不論他出身如何,我都敢應了這門親。”

“這都是多久的事兒。”盧之安一想到自家那甜滋滋的小姑娘將來總有一天要嫁出門去的,心裏頭頓時有些不痛快,揮揮手把話題岔過了。

…………

太子府裏,到了用午飯的時候,邵仲依舊端坐在桌前處理文書,半點沒有要起身的意思。一旁的同僚忍不住提醒道:“邵大人還不去吃飯,晚了連口熱湯都撈不著。”

邵仲努力地讓臉上表情顯得沒那麽得意,淡淡笑道:“一會兒家裏頭會送過來。”說著話,嘴角終是忍不住翹了翹,得意之情溢於言表。

那同僚頓時樂了,笑著恭維道:“夫人真是賢惠,邵大人好福氣。”說罷了正要走,就常安端著一大摞食盒進了屋,一邊走還一邊“嗷嗷——”直叫,嘴裏喚道:“哎喲哎喲真燙手,手指頭都快起泡了。”

同僚的眼睛定在正騰騰地冒著熱氣的食盒上,兩只腳像釘在了地上似的,不動了。

“怎麽還這麽燙?”邵仲趕緊上前幫著把食盒端過來,一個個打開,裏頭赫然裝了四菜一湯,一籠子米飯正騰騰地冒著熱氣。屋裏頓時菜香四溢,那同僚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,“呵呵”笑了兩聲,探頭探腦地過來看,“都送了些什麽好東——哎喲,鹿尾湯!”

他嗓門高,這一聲竟把隔壁的兩個老司階引了過來,二人一邊抽著鼻子一邊兩眼放光地問:“今兒廚房竟有鹿尾湯喝?”

邵仲同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解釋道:“是邵長吏家裏頭送來的吃食,熱情騰騰的,當真饞人。”說話時,眼睛又朝那食盒裏瞟了幾眼,十分不舍。

攏共才這麽一點子吃食,分了這個分不了那個,邵仲也不好留了誰跟他一道兒用午飯,只讓常安把籠裏的小碗拿了出來,各倒了一碗鹿尾湯遞給這幾位,笑著道:“這鹿是去年自家莊子裏送過來的,一直養著,前幾日才宰殺了,甚是新鮮。幾位大人也來嘗一嘗,順便暖暖胃。”

那老司階也不客氣,高高興興地接了,端起來就喝,一口下肚,頓時燙得嗷嗷直叫。一旁的常安哭笑不得地解釋道:“陳把式趕著馬車送過來的,一路到了宮門口還用爐子煨著,燙得很,老大人可得當心些。”

“邵大人真是好福氣!”

“可不是,這大冬天的能喝到一碗熱湯可真真的不容易。”

“邵大人是今年才剛剛成的親吧,聽說娶的是平陽侯府的大娘子?”

眾人吃人的嘴短,自然免不得一陣恭維,心裏頭氣兒也忍不住泛起陣陣酸意,自己在衙門裏吃了這麽久的冷菜冷飯,也不見家裏有個可心的人兒關心過。雖說自家比不得邵家這般財大氣粗能日日喝到鹿尾湯,便是喝個豬肝湯,自己也心滿意足了。

大夥兒喝了湯,不好意思一直盯著邵仲吃飯,拱手謝過後,趕緊去廳堂用飯。到下午的時候,邵長吏開小竈的事兒就傳得滿府皆知了,連太子殿下也得了信,好奇地過來看熱鬧。

七娘不止送了熱飯熱菜,還有一整盒綠豆糕,盒子裏還體貼地配著好幾個巴掌大的小碟子,邵仲見了人就拿一碟出來招待,太子殿下也得了一碟,美滋滋地吃了兩口,可勁兒地誇道:“夫人手藝真不錯,一點也不比宮裏的禦廚差。”

邵仲很是客氣地連聲道過獎,臉上卻是難掩得色,眾人見狀,心裏既好笑,又隱隱有些羨慕。

又過了幾日,胡氏進宮給太後請安的時候,皇後忽然說起這事兒,又笑道:“太子還笑話說,自個兒怎麽沒早生幾年,不然,這大娘子就輪不到被邵家大哥兒給搶了去了。”

太後聞言頓時哈哈大笑,抱著肚子道:“這孩子才多大,就想著要娶媳婦兒了,可真是不得了。唔,既然他都著急了,你這做母後的就得給他留意了,非得要給他尋個侯府大娘子這般溫柔又賢惠的,不然回頭他得跟你急。”

皇後故作為難狀,“這個可真是為難我了,不如,還是請太後作主吧。您識得的人多,見過的女娘子也多,誰家姑娘聰慧,誰家姑娘賢淑,定下了誰就是誰,太子曉得了,定然歡喜。”

太後卻不應,揮手道:“本宮才不領這差事,回頭若是不合他的意,他又礙著本宮的面子不說,以後可就沒好日子過了。”

太後明著不願意摻和到立太子妃的事情裏來,倒正合了皇後的心意。畢竟,立太子妃茲事體大,關系著日後太子地位的穩固。若是太後非要來插一腳,反倒打亂了皇後的布局。

“都是侯府的千金,這大娘子知書達禮,溫婉賢淑,三娘子聰明活潑,機敏可人,怎麽那三房的二娘子卻不知進退……”太後低聲喃語,聲音雖不大,前頭的胡氏卻聽得清楚。不止是她,身畔幾位年長命婦的臉上也露出微微的訝色,悄悄朝胡氏瞅了瞅,見她面上若無其事,遂又裝作什麽都沒聽到一般繼續陪著太後說話。

胡氏心裏猶如明鏡一般,太後這話說得如此清楚,盧玉的婚事便再無希望。不止如此,她在太後這裏落了這樣的評語,怕不是過幾日就要在京裏傳開,尋常人家也就罷了,王公貴族的府裏卻是想都不要想了。孟氏這一番心血,便就此化為烏有,反倒還得盧玉不好說親。

出了這麽大的事,胡氏自然要向老太太稟告。待聽得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說完,老太太氣得隨手把手邊的鈞窯茶壺給砸了,咬著牙恨恨道:“這個作孽的敗家媳婦,我們家是倒了八輩子黴才娶了她進門。整日裏只曉得編排我偏心,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麽身份什麽德行。和她說了多少回,讓她收斂些不要總往鎮國公府裏跑,她偏偏不聽,真以為玉丫頭能飛上枝頭當鳳凰。也不瞧瞧那丫頭被她教成什麽樣了,不說郡王府,這京城裏的世家大族誰願意娶這麽個小家子氣的閨女做媳婦……”

老太太一生氣,說話便有些刻薄。胡氏到底是盧玉伯母娘,自然不好跟著附和,只柔聲勸道:“母親莫要氣惱,左右二娘子年歲還不大,就算說親也好等到下半年。您仔細□一陣,總能教得好的。”

老太太冷笑,揮揮手道:“新芽你莫要替她們母女倆說好話,她們母女倆都中了邪了。我又不是沒跟她們提過,你倒是看看,但凡是稍稍聽勸的,便不會落到現在的地步。那玉丫頭也是一點主見和骨氣也沒有,若不是不知進退,做這春秋大夢,能由著她娘說什麽就是什麽,只怕心裏頭還在恨我怎麽不出面成全了她們呢。”

胡氏聞言,也不好再說什麽了。說起來,孟氏和盧玉的心思倒也沒什麽了不得的大錯,但凡是女兒家,誰不想嫁得好,只是孟氏做得有些過了火,四處鉆營顯擺,言語又無狀,難怪會引得太後不悅,竟在眾位命婦面前出言指責。

老太太心裏恨極了孟氏,懶得聽胡氏勸慰,只讓她趕緊把三老爺喚回府。胡氏生怕會鬧出大事,一面讓人去請三老爺,一面又差人去盧之安那裏報信,自個兒則匆匆地跑去尋許氏幫忙。

許氏聽罷了,卻攔著胡氏不要去湊那熱鬧。她端著茶吹了兩口,慢條斯理地道:“三弟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曉得,她若是稍稍講些道理,懂些禮數,便不會鬧到而今這地步。你若果真去勸說,不止討不得好,她怕不是還要懷疑你挑撥是非。回頭不知好歹地罵你一句,非得把你的肺都給氣炸了不可。左右母親也只是罵她一通,三弟氣惱了,不過是禁她一段時間的足,過了這段,外頭消停些了,二娘子方才好說親吶。”

胡氏被她一說,心裏漸漸靜下來,仔細想想,卻也是這個道理。遂不去管那邊的是非,陪著許氏一起喝了一下午的茶。

不免又提起七娘給太子府送午飯的事來,胡氏笑道:“我聽皇後娘娘話裏的意思,對大娘子極是誇讚的。”

許氏低頭,端起蓋碗撥了撥茶湯上的沫,又慢慢地飲了一口,眉目安詳,“碧舸是個好孩子,不過,皇後娘娘這般誇讚,卻是看在她生母的份上。”許氏輕輕嘆了口氣,把茶杯放回到茶幾上,微微擡頭朝胡氏看了一眼,柔聲道:“想來弟妹也知道,碧舸的生母是當年泰安巷彭家的嫡女,與皇後娘娘交情匪淺。”

不等胡氏回話,她又繼續問:“先前托付之安去尋彭家少爺的事不知可有了眉目?”

胡氏輕輕搖頭,“先前傳說是在北疆,之安派了人去打探,又說去了南邊。之安讓人留了信,只是一直不曾有人回。”說罷,又柔聲勸道:“大嫂不必擔心,總能找到的。”

胡氏陪著許氏喝了一下午的茶,晚上回去的時候,就聽說了三老爺要把孟氏送去城外庵堂的消息。

“三老爺這回竟下了狠心了。”胡氏微微有些意外,以三爺的性子能下這樣的狠心,著實少見。

“老太太都說要分家了……”翠羽悄悄道:“三老爺當時就嚇得一臉慘白……”

胡氏立刻會意,遂不再追問。

第二日,三老爺果然派了人把孟氏送出了城,又鄭重地求見胡氏,請她出面尋個宮裏出來的教養嬤嬤給盧玉教規矩,“……實在是被她母親教得沒了禮數,沒奈何才來尋二嫂幫忙。”罷了又說已經跟城西的田莊打過招呼了,過兩日就把盧玉送過去避避風頭。

胡氏見他心意已決,倒也不再多勸,只應下了給盧玉尋管教嬤嬤的事。過了幾日,果然托關系尋到了一個才出宮不久的姑姑,趕緊重金請了過來,一番叮囑後送去了莊子裏。

七娘聽到這消息時已是半月之後,她平日裏窩在府裏並不常出門,自然不曉得盧玉被太後貶斥的消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,就連這個事兒,也是邵仲隨口帶出來的。說罷了,邵仲還趕緊捂住嘴,眨了眨眼,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。

見七娘只是皺了皺眉沒說話,邵仲卻又忍不住道:“你不會打算去探望二娘子吧。”

七娘白了他一眼,道:“我腦子又沒壞,怎麽會去幹這種蠢事。”

七娘素來敏感,誰真心實意地對她好她心裏頭清楚得很,與盧玉相處了一年多,她多少也曉得盧玉的性子,看起來老實笨拙,其實心思細膩多疑,腦子裏想的事兒太多了,雖不至於有什麽壞心眼兒,但對自己也沒有多大的好感,至少,絕不像平日裏表現出來的那般親密無間。若是這會兒她過去探望,只怕盧玉不止不會感激,心裏頭還會以為她故意去看她的笑話,反倒還生了嫌隙。

“也是——”邵仲伸了個懶腰往床上倒,翻個身把背露在外頭,膩著嗓子撒嬌道:“阿碧給我捏捏肩膀,今兒寫了好多條陳,肩膀酸死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中午沒有午睡,寫了一千字,所以今天更得早一些^_^

☆、63公侯之家

六十三

日子一晃到了三月,太子府裏有兩個侍衛調了職,邵仲借機推薦了梁康進宮,於是,他也正式在太子府裏任了職,每日與邵仲一同早起進宮,到天黑時才一道兒回來,偶爾還要值夜班,晚上得宿在宮裏頭。這讓平日裏懶散不羈的梁康十分不習慣,逮著空兒了就怨聲載道。

七娘見他情緒不佳,便以自己身體不適為由,把二師姐田靜請進了府裏。

田靜說是二師姐,其實比梁康還要小兩歲,但以尋常人的角度來看,十九歲還未出嫁已經著著實實算是個老姑娘了。但田靜顯然不以為然,她的腦子裏似乎完全沒有要嫁人成親的想法,不論是臉上還是眼睛裏,都明明白白地寫著,除了醫術,她對別的東西一點興趣也沒有。

七娘跟邵仲在一起久了,也難免沾染上他的某些習氣,忽悠起田靜這樣的老實人來半點草稿也不打,期期艾艾地低著頭,一副可憐兮兮的小模樣,柔聲細語地說著話,仿佛弱不禁風的小白花,“……阿仲說,我身子不好,不好早早地要孩子。而今整日都在吃藥,心裏著實發慌。雖說白師父醫術高明,可我……我到底有些不好意思……”

田靜不解地看著她,眨了眨眼睛,顯然不明白她的意思。

果然如邵仲所說的那般,這二師姐是個實心眼兒,非得讓人把話說明白。難怪梁康到現在還沒得手,那小子雖說平日說話沒個把門的,可關鍵時候臉皮絕對沒有邵仲厚,估計到現在都還沒跟田靜說明白過。

於是七娘也不再拐彎抹角了,紅著臉小聲求道:“我聽阿仲說,師姐醫術高明,故想求你暫住在府裏,閑暇之餘給我把把脈,調養身子。有師姐在家裏頭住著,我心裏頭也踏實許多。”

說罷,不等田靜回話,她又繼續絮絮叨叨地往下說:“你住的地方我已經讓下人收拾出來了,就在隔壁的梧桐院,雖然不大,布置得倒也還算精致。一會兒我讓丫鬟帶您過去瞧瞧,看還有什麽東西要添置的。”說著話,又扭頭朝茗娟招呼了一聲,道:“你帶二師姐去梧桐院瞧瞧,再仔細查看一番,是否還有紕漏。”

茗娟趕緊應了,起身又朝田靜行了禮。田靜人還暈乎著沒反應過來,就已經被茗娟拉著到了梧桐院,院子裏飛快地鉆出兩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,膩著嗓子乖巧地喚了聲“田太醫”。“……夫人聽說田太醫要過來,高興得不得了,昨兒晚上都多吃了小半碗米飯,晚上也睡得好……”茗娟一邊走,一邊高興地道:“您住到了府裏,我們這些做下人了,也甚是歡喜呢。若是誰身上有什麽小病痛,也不必求到夫人跟前去請大夫了……”

田靜張張嘴想說什麽,最後終於還是沒有出聲。

晚上邵仲和梁康回了家,得知田靜已經搬到府裏的消息,二人齊齊地發了半天楞,還是梁康先反應過來,歡呼一聲,鄭重地朝七娘道了謝,立刻就要蹦出去尋田靜說話。

“等等——”七娘哭笑不得地朝他招了招手,“過來!”

梁康不大明白她的意圖,但還是聽話地走到她跟前,狐疑地問:“弟妹還有旁的事?”

七娘伸手拽住他的衣袖,狠命一撕——結果手勁兒太小,沒撕開。梁康頓時跳起來,心疼地護住衣袖道:“大娘子你這是幹嘛?好好的撕我的衣服作甚?撕破了我還得費心找人幫我縫。”

邵仲頓時明白了七娘的意思,坐到她身邊得意地笑,“說你笨你還真笨,破了不是更好,回頭找二師姐幫你唄。我們府裏的下人們都忙得緊,可沒工夫幫你縫衣服。二師姐幫了你這麽大的忙,你還不得好好多謝她,請吃個飯,再買個小玩意兒……都這樣了你要還不明白,那你幹脆還是打一輩子光棍算了。”

梁康恍然大悟,抓起袖子毫不留情地就撕破了一大片,罷了還嫌不夠,眼睛又落在另一個袖子上,正待把魔爪往那邊伸,被邵仲沒好氣地攔住了,小聲罵道:“我說你能長點心眼兒不,生怕二師姐看不出來你是故意的呢?”

梁康趕緊停手,手忙腳亂地還把袖子捋了捋,生怕被田靜看出一絲異樣來。朝七娘拱了拱手,梁康小聲承諾道:“此事若能成,日後定要重謝。”說罷,甩著破了半邊的袖子飛快地沖去了梧桐院。

看著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口,邵仲托著腮搖頭嘆氣,“你說我師父這人狡猾得跟只狐貍似的,怎麽就教出了這兩個木頭一般的徒弟來?”

七娘斜睨著瞧他,“他老人家所有的鬼主意全都傳到你一個人身上了。”

三月十六這一日,七娘邀了田靜一起去城外的普成寺裏燒香拜佛,祈求平安。田靜本不想去的,被幾個丫鬟拉住東說西說,就一點反對的話也說不出來了。

因這一日是準提菩薩的聖誕,故廟裏十分熱鬧,前來燒香拜佛的人絡繹不絕,普成寺的大門口擺了許多小攤子,賣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玩意兒,來往的行人都紮堆兒地往裏鉆。

七娘難得出一回門,自然新奇,坐在馬車裏忍不住頻頻往外探看。田靜見狀,忍不住道:“你想看熱鬧就下車,坐在馬車裏頭能瞧見什麽?”七娘笑笑,緩緩放下車簾,搖頭作罷。田靜皺著眉頭想了半天,最後還是不解地嘆了口氣。

邵仲官位不高,七娘自然沒有京裏旁的權貴之家的派頭,廟裏的僧人們也不識得她,更沒有人刻意地上前拉攏討好,一行人倒也清凈。反倒是識得田靜的人還多些,時不時地有官宦人家的夫人過來與她打招呼,親切地喚她“田太醫”,田靜一概只應聲,並不多話。七娘看她的表情,顯然對這些人一個也不記得了。

在廟裏喝茶的時候卻是見到了熟人,才進院子,就瞧見了端坐在院子裏的小許氏和常家三娘子。常三娘子眼尖,立刻起身與招呼道:“大娘子——這邊!”

常三娘子今年五月及笄,而今已經開始議親了。十四五的女子猶如花骨朵一般嬌艷,加上她出門前又刻意打扮過,穿了一身鵝黃色的長裙並桃紅色比肩,腳下踩著寶藍色繡蝴蝶花的繡鞋,雅致又精巧,瞧著讓人連眼睛都不想眨一下。

小許氏聞言也轉過頭來,瞧見七娘,立刻笑起來,“可真是巧了,竟然遇上了碧丫頭。”雖說當初未能結成親讓小許氏有些氣惱,但她與許氏到底是親姐妹,過不了幾日便又和好如初,故她對七娘的態度也甚是可親。

“姨母,三娘子。”七娘客客氣氣地朝二人見了禮,爾後又介紹了田靜與她們認識。

自從七娘定親後,她就極少出門,與常家三娘子倒有半年多未曾見過面,這會兒陡然遇到了,自然有許多話說。小許氏則趁機拉著田靜閑話家常,還向她請教調養身體的秘方,田靜有什麽說什麽,知道的言無不盡,不知道的一概搖頭。

幾人說了一陣話,便有常府的下人進來稟告說大公子過來接人了。

七娘這才曉得原來常青山也一道兒來的廟裏。到底是表親,七娘又已經出嫁,便再無先前未出閣時的重重忌諱,她遂沒有刻意避開,坦然地與常青山見了一面。倒是常青山還有些不自在,紅著臉不好意思看她,打招呼的時候聲音也又低又輕,猶如蚊子嗡嗡一般。

常家三娘子難得今兒出來一趟,日後定了親,想要再出來透氣便難上加難了。臨走前,三娘子拉著七娘的手依依不舍,紅著眼睛道:“也不曉得下回什麽時候才能再見,我在家裏頭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,實在心裏發慌。你若是哪日得了空,定要來我家尋我說說話。”

七娘自然滿口應下。一旁的小許氏見她們倆難舍難分的甚是好笑,遂提議道:“碧丫頭也要回府吧,不如跟我們一道兒。讓青山騎馬,你們兩個丫頭好好地再說一路。”

常三娘子聞言頓時眼睛一亮,拉著七娘的手再也不肯放,纏道:“反正都是要回去的,你坐我們的馬車也是一樣,我們本就打算從興平路拐過去,保管把你送到家門口,絕誤不了你的事兒。”

七娘本也沒什麽重要事,遂幹脆應下,爾後跟著上了常三娘子的馬車。她倒是想拉著田靜一起,可田靜與常家眾人不熟,故還未等七娘開口,她就已經朝邵家馬車走過去了。

回去的時候,果然走的興平路方向,路盡頭距離玉成巷只有幾十丈遠。興平路是繞著西城走的,路程雖遠了些,卻勝在路寬人少,故馬車走得極快。常三娘子難得尋個志趣相投的人說話,一路上嘰嘰喳喳,好不熱鬧。常青山則騎了馬在車邊跟著,一會兒前,一會兒後,還時不時地與三娘子打聲招呼。

眼看著就快到了玉成巷,路邊的巷子裏忽然竄出來一匹驚馬,撒開蹄子朝馬車沖過來。常青山嚇得一勒韁繩,馬兒頓時提起雙蹄一陣長嘶,險些要把他甩下馬來。一旁的車夫也嚇得趕緊策馬往邊上躲,動作卻稍嫌遲緩了些,馬車的一角被驚馬撞到,狠狠地朝路邊的柳樹沖過去,“啪——”地一聲巨響,便有個纖細的人影從車裏甩了出來,重重地落在了石板路上……

緊隨其後的田靜趕緊跳下車,瞧見地上滿頭鮮血,人事不省的七娘,頓時驚得一臉蒼白。

太子府裏,邵仲正低著頭寫條陳,寫到一半時,心口忽地一痛,手一抖,落了豆大的墨汁在紙面上。

他心跳得厲害,噗噗地抽得腦仁疼,眉頭一皺,隨手把宣紙揉成一團。才欲扔出去,胳膊手忽地掃到桌上常安將將端過來的熱茶,頓時潑了一滿身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:抱歉今天比較少,本來是說晚上有飯局的,結果朋友臨時說出不來了,然後俺回家做飯,吃完才開始碼了一會兒字,她又帶著娃兒來我家玩兒了,玩到八點多才回去,所以,俺就只能碼到這裏啦。

☆、64公侯之家

六十四

整整一下午,邵仲都有些魂不守舍,拿著文書怎麽也看不下去。屋裏的同僚見了,忍不住關切地問:“邵大人臉色不大好,是否身子哪裏不舒坦?”

邵仲勉強笑笑,道了聲“無妨”,可心裏頭就依舊發慌,一口氣堵在嗓子眼,不得進,不得出,難受得緊。在屋裏實在憋得慌了,他索性起身去院子裏走一走,才將將到門口,就瞧見常安滿臉惶恐地沖進了院子。

邵仲心裏一突,後背頓時沁出了一身冷汗。初春的風依舊帶著寒意,颼颼地往身上一刮,他猛地打了個冷顫。

“公子爺——”常安一臉煞白地看著他,聲音壓得非常低,“方才太醫院的小璐子過來傳信說,夫人——出事了……”

有那麽一瞬間,邵仲覺得好像在做夢,他只看見常安嘴唇一張一合,耳朵裏一片死寂,身邊的一切都仿佛變得不真實。他一動不動地看著常安,眼神呆滯,面無表情,仿佛完全沒弄明白他在說什麽。

常安也多少覺得不對勁了,待瞧見邵仲的身子明顯晃了晃,他才趕緊上前扶住,又急又慌地安慰道:“公子爺,您莫要急,小璐子只是說……”他說話時邵仲已經歪了歪,順著他的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

“公子爺——”常安都快哭了,一邊掐著邵仲的人中一邊大聲喊人幫忙。屋裏立刻就有人沖出來,瞧見這架勢也都嚇得不輕,一面招呼著下人去請太醫,一面關切地圍過來詢問情況。

這會兒邵仲卻是已經清醒了不少,扶著常安的胳膊勉強站起身,吃力地朝身邊一臉關心的同僚揮了揮手,臉色蒼白地回道:“不必去請太醫了,我只是……只是一時岔了氣。”說著話,人就已經急急忙忙地朝大門方向走,走了幾步,又恍恍惚惚地回過頭朝常安道:“快……快去請白醫正。”

他們二人急急忙忙地趕回家的時候,家裏頭已是一片混亂。白道人還未到,所幸出事時田靜就跟在後頭,搶救得還算及時。

“撞到了額頭,一直沒醒。”見邵仲一臉煞白地沖進屋,田靜趕緊沈聲解釋。邵仲卻恍若完全聽不到似的,手腳一軟險險摔到在地,田靜趕緊伸手去扶,他卻已經手腳並用地爬了過來,趴到床邊,瞧見床上臉色蒼白的七娘,眼淚頓時決堤。

田靜從來沒有見過邵仲這般失態,頓時有些發怔,盯著滿臉淚痕的他看了半晌,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勸道:“師……師弟莫要擔心,碧舸應無大礙。”她到底不善言辭,幹巴巴地說了兩句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,想了想,還是悄悄的退了出去,把屋裏留給他們夫妻倆。

外頭依舊是晴天,碧藍如洗。

屋裏隱隱傳來壓抑的痛哭聲,田靜擡起頭,瞇起眼睛看了一陣碧藍的天。外頭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傳過來,田靜扭過頭看,只見梁康氣喘籲籲地往這邊趕。

“師姐——”梁康看到她眼睛裏亮了亮,停下腳步,低低地喚了一聲,聲音微微發抖,“弟妹她怎麽樣了?”

田靜皺起眉頭,“我不知道。”

她把過脈,又仔細查看了七娘的傷口,大多都是皮外傷,瞧著嚇人,其實並不算重,可是無論她紮針還是按摩,七娘始終沒有醒,這讓一向冷靜又沈著的田靜第一次生出些無能為力的挫敗感。也許師父到了就好了,她這樣安慰自己。

屋裏的邵仲顫抖著握住七娘的手,他不敢用力,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疼了她。早上出門的時候她還鮮活美麗,可一眨眼就躺在床上毫無生氣,她的額頭上綁著厚厚的白布,可鮮血依舊滲了出來,染出一抹刺目的紅,臉頰和手上到處都是擦傷,青一塊紫一塊,觸目驚心。

這是他捧在掌心裏心疼的女人,他發誓要安安穩穩地陪著過一輩子的人,他沒法想象萬一她出了什麽意外,以後的這麽多年他一個人要怎麽活下去。他的人生重走的這一遭,又還有什麽意義。

他跪在窗前輕輕握住七娘的手,把頭靠在她的肩頭,眼淚不斷地往下滑,無論如何也止不住。

白道人到的時候外頭已經黑了,進了屋,房裏卻一片漆黑。老爺子趕緊讓田靜點了蠟燭,自個兒則大步踱到床前,瞧見床上的毫無生氣的七娘和同樣毫無生氣的邵仲,頓時又氣又心疼,若不是這會兒七娘還躺在床上不省人事,他只怕就要把邵仲扔出房門狠狠教訓一通。

待給七娘把過脈,又仔細問了田靜事發的過程,白道人卻沈默起來。邵仲見狀,眼睛裏愈發地浮出一層層絕望,狠狠抽了口氣,顫著嗓音問:“師父,您直說吧。”

白道人搖頭,“脈象並未大礙,論理是早該醒來的。可而今她卻偏偏昏迷不醒,這傷又在頭部——”他說到此處重重嘆了口氣,咬咬牙,仿佛下了天大的決心,“若是再這麽一直昏迷下去,怕是――”

邵仲一口氣接不上來,眼前一黑,就不省人事了。

他整整一下午滴水未進,腦子裏又一直緊繃著一根弦,這會兒被白道人一刺激,立刻就倒了。白道人趕緊招呼梁康把他扶到外間的榻上躺下,迅速地紮了幾針,爾後又開了副鎮定安神的方子拿給梁康,讓他趕緊把藥給煎出來。

等邵仲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中午,白道人控著穴位強迫著讓他歇了一晚,精神總算是好了些。梁康又好說歹說,哄著他喝了小半碗粥,爾後,他就立刻奔到了七娘的床前。

侯府也得了消息,因怕嚇著盧瑞便瞞了他,只有許氏立刻趕了過來,而今就在七娘床邊陪著,兩只眼睛又紅又腫,顯然早已哭過。

察覺到身邊多了個人,許氏緩緩擡起頭來木然地看了邵仲一眼,眼睛裏流露出難以言喻的哀傷,低低地喚了一聲“仲哥兒——”,之後便再也說不出話來。

邵仲想答應,可一開口才發現自己根本出不了聲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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